有沒有焦慮,是一個智力勞動者是否經常處于廣義思考和狹義思考的一種標志。建筑師職業在社會上一般被人們歸類在工程師之列,而在執業過程中,建筑師的工作也確與工程師們有著不可分割的合作,從事每一項工程設計時,建筑師們往往很難獨自完成一件常規的設計任務。
有些智力勞動者可以在象牙塔中工作。社會希望他們關注社會和公共事務,同樣也會寬容他們“個人化”的思維,比如作家、畫家,更有網絡作家連印刷、裝訂和發行等工作都不用參與。
而建筑師則是最接近公共社會和公共事務的職業。相比較其他諸多工程師的工作來說,他們的工作不只是靠慣性和經驗來維系,必須時刻伴著廣義的思考和狹義的思考,前者可指為社會,后者可指為具體的被服務的人;也可分別指為更遠、更大和更近、更細兩個方向的問題。
一位日本著名建筑師說過,“建筑是權力的裝置”。這不是貶語,因為有時建筑是必須為政治服務的。一幢建筑可能是無意識也可能是有意識地和政治掛上了鉤,這都無妨,大家看的是結果和終結:這座建筑曾經或仍然被用來象征一個時代、一個盛世、一個國家的盛典或僅僅反映權力做出的判斷。
天安門城樓的設計人(那時中國還沒有建筑師這樣的名稱和對應的職業)絕對想不到幾百年后他設計的建筑會變成了新中國和新政權的象征。
近代建筑史上如美國華盛頓中心大草坪側的越戰紀念碑和韓戰紀念園,無疑地表達了一種權力下的政治判斷。
在我們城市中不少當代建筑,也往往超越了其原本的物質功能,不僅建筑師,還有更大范圍的學者和市民,都將其視為一種象征和判斷。如興建于北京老中軸線上的兩座建筑:巨蛋中的劇院和鳥巢中的競技場,在引發的爭論中很少見到關于演出和比賽相關的信息。也許若干年后,人們早已對它們視而不見,但是感興趣的人卻會聯想到21世紀初的權力的判斷、改革開放的狀況和社會群體審美博弈中的PK。
人類歷史上權力會更迭、會繼承,建筑成了城市的珍藏,其中包括了建筑師的廣義思考,他們理解政治和權力,他們的作品卻有可能超越了政治。
能接觸和參與上一類工程設計,也因此留名史冊的建筑師是少數。大多數建筑師都在干著直接與民生相關的工程設計,中外皆然。于是可以說建筑師們的執業以最廣泛最直接的形式影響著、干預著公共事務,他們的廣義思考和狹義思考的質量太重要了。
套一句電影廣告詞:建筑師的一筆,平民生活的一輩子。大小城市里的社區開發、住宅興建,大到成千上萬人群的拆遷和遷徙,小到家庭主婦最關心的廚房格局和氛圍。牽動的和影響的不是他們的一朝一夕,而是歲月長久。欣喜也好,無奈也好,建筑師的影子似乎都在背后。早先人們不大懂,現在才知道,他滿意而應當感謝的或不滿意而想出口氣罵罵的,都與一種叫做“建筑師”的人有關。有人說,你熱愛生活,你去做一名建筑師吧。你熱愛人們,你更應該做一名建筑師。這樣的建筑師是有美好心靈的,那他們的心靈思考也應當是美好的。
建筑師又是一種經常無奈、經常遺憾、經常妥協的工作者。事實上在社會輿論上,當關系到社會的公正、公平或對弱勢群體的關愛和冷漠的天平傾斜時,許多建筑師都受到了質疑。
建筑師會碰到不講理的官員,也會遇到黑心的開發商,更有官商勾結下既違反法規,更不講道德的設計要求。
城市風景中的大樹,它們依然靠陽光、空氣和水的滋養,仍然像古老的童話一樣純美;但城市里的建筑卻成了暢銷書,翻過后不屑珍藏,可無奈的是除不掉、搬不動。
獨善其身的建筑師可能無法在眼下生存。有位從外國學習回來的同行,他苦口婆心地向業主宣講設計之道,結果業主根本聽不進去,被他纏得不行,出于“尊重”買斷了建筑師的方案。過了幾年,建筑師偶然路過那記憶中的場地,進去一看,又氣又好笑,呈現在他眼前的是完全走了樣的一堆東西。
我還是寧可認為建筑師是一個不說高尚,但也是憑良心干事的職業。最近讀過一本書,名叫《醫事》。作者作為一名醫師,為病人和患者造福的天使,她的心靈思考讓人感動。建筑師面對的人群遠遠多于醫生所面對的,他們的思考會給更多人群帶來幸福和享受。希望我們的社會能多一些有著心靈思考的建筑師。